弓友之家 发表于 2015-8-22 13:49:36

中国传统射箭的恢复与发展—徐开才先生访谈(第一部分)


       编者注:在中国传统弓领域中,射箭泰斗徐开才的名字如雷贯耳,徐开才老先生古稀之年还在推广和恢复中国传统射艺,本文为作者张天昱对徐老进行的访谈,因此本文在中国传统射箭恢复与发展方面有着极高的价值,鉴于篇幅较多因此分为多个部分进行发布,请各位读者认真体会个中缘由,本文原载于《武学》第一期,2015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由马氏通备武学授权转载。


Part 1 引首
      但凡对于中国射箭运动稍有了解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徐开才这个名字,徐先生是建国后第一代射箭运动员,随后担任教练,训练、指导了一批又一批的运动员、教练员,而今积极倡导中国传统射箭运动的恢复与发展。新中国现代射箭项目从无到有,沧桑起伏,其间种种皆曾参与——此等职业生涯之经历,为他者所无;射箭的人很多,不是个个都能“练出来”,成为行业佼佼者的,徐先生是举国体制时代背景下的著名运动员,功成名就,——此等效法借鉴之意义,为他者所无;身为中国箭坛的领军人物,徐先生在人脉、信息、资源、交游等方面的优势几乎无人能及,其资源之充沛,阅历之丰富,眼界之开阔,——当前恢复中国传统射艺射学之诸般优渥条件,为他者所无。
      徐先生被选为运动员,进而从事射箭项目,属于“被动”“偶然”,而能以强韧精神和创造力进行艰苦训练和踏实工作,以运动员和教练员的身份分别取得优异的运动成绩,其成功人生是发挥“主动性”,符合客观规律的“必然”结果;留意传统文化遗产,大力倡导、推动传统射艺的恢复,又是建立在毕生实践基础上的一种“能动”。这次访谈之重要意义显而易见,就在于能够通过面对面的沟通,翔实了解徐先生的思考与观点,为传统射箭的恢复与发展描绘蓝图,进而探索、追寻符合中国传统射箭运动,乃至整个民族传统体育传存发展的正确道路。
      本次访谈在徐开才先生家中进行,全程都有录音录像记录存证。为了保证行文的集中和顺畅,本文做了必要的疏通和调整,访谈中,徐先生知无不言,曲直无隐,体现了对笔者的绝对信任。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经过沟通,我们对若干部分进行了一定的技术处理,待未来时机合适时再行全文发表。读者自能明断,此不赘述。




Part2 实录1.“恢复中国传统射箭,是劫难之后的一种回归。”      笔者:您觉得现在中国传统射箭文化这套东西,使用什么概念比较合适?      徐开才(以下简称徐):这个东西,原来叫的比较杂,什么民族弓啊,民族射箭啊,传统射箭啊,这个事儿我们在南京的时候开过一次会,郭蓓,就是现在我们中国射箭协会的副主席,又是上海市体委的副主任。我们开了一个会,还有我们中心的郎维主任也参加了,一块儿参加了这个会,我们统一了一下,说将来这个东西咱们怎么个叫法,有的叫传统的,有的叫民族的,最后大家统一意见,还是得叫“传统弓”,或者“传统射箭”。叫传统,不能改成民族,因为说民族的话,你到底是蒙民族的,是藏民族的,还是别的什么民族的,不大容易分得清楚,这就不好弄了,称为“中国传统射箭”的话,就是强调其“传统”这一方面的含义,传下来的这个东西。这样的话就比较稳妥,在咱们多民族国家这样的文化背景下,可以避免一些矛盾。      笔者:那么“传统射箭”包含的涵义要怎样阐发呢?      徐:这个吧,现在我们正在研究这个东西,那时我还跟马老师讲来着,我跟马明达讲过,我也跟彭林老师讲过,我说咱们怎么来定义这个东西,需要你们想一想。因为其实我现在在这里边能起什么作用啊,他们老觉得我在起作用,其实我这个人没本事你知道吗,文化低。我能干啥,我能把这些人串起来,我能把马明达串起来、我能把彭林串起来,我能把领导串起来……。    笔者:您这叫“人脉”。    徐:对!对!我们的领导都是比较年轻,包括体委在内,我们体育界的,见到我们这些人都比较尊重,我们算老人啊。另外,咱们山东人呢不叫人讨厌,比较诚实,人家都知道,这山东人说实话,所以我只能起这个牵线搭桥的作用。但这个问题咱们下一步一定要搞清楚,也一定会搞清楚,因为这个“中国传统射箭”不是光属于“射箭”,它是建立在中国传统文化这个基础上,一定用文化来决定才行。我曾经尝试着给现代射箭和传统射箭下过定义。现代射箭,我体会啊,我实际上搞了一辈子现代射箭,而近十几年二十年我就研究这个传统射箭,像马老师、彭老师、老谢。这样的人学习。但是我对他不是寄太大希望,因为老谢毕竟是外国人,东西方文化的差异还是太大了,总有些隔膜。我就觉得现代射箭运动它是一种“体育”,它重视什么?它重视的是结果,金牌啊、环数啊,我搞了一辈子这个,把我折腾死了,都病了;而中国传统射箭是什么?它是一种文化,它重视的是过程,“射不主皮”嘛,它重视的是过程。但是以现在整个射箭界的形势来看,在处理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上,中国的传统射箭不能排外,你不能说西方那个不好,你按历史发展的规律来看,这个地中海式射法,从竞技体育来讲,它比传统射法要准,因为它有好多规定,这个是不可否认的;如果这两个射箭能够结合起来,以我的经验和体会,必然会形成巨大的合力。我当了那么多年教练,全国现在这些教练啊,我的孙子辈都当教练了。我回过头来总结这个教练之路,总觉得就教人家教了一半儿,有一半儿没教,那一半儿在哪里呢,就在这个传统射箭里。中国的传统射箭“博大精深”,它包含有技术的、有心理的、有器材的等等,而更核心的问题在于它的理念,去年在新疆的活动我就想请马老师和彭林老师都去参加,但马老师正好给省委讲课,实在去不了,彭林老师去陕西讲课把腰闪了走不了,他原本跟我说:我要去讲一个“古代射箭的心理训练”这样的课,就是谈理念的。那天我见彭林老师我还跟他说呢,我说我就等你这一课,你讲完这一课,我再给你补充。这样总结出来的这篇文章,在世界上会是独一无二的射箭心理训练的成果。所以在全国教练员培训班,我就给大家讲,我说你们来参加培训班,我给你们讲这些东西,虽然我对这些东西的理解还很不到位,但我能感觉到它们的巨大价值。所以咱们出了本训练手册,还有我们最近出的教材,我就把《清代射艺丛书》,包括王琚的那些东西往里掺了一部分,我让马明达看了,我让彭林看了,说你们看看我加的行不行,没问题,我们也就出版了。结果我写的这个东西一出来,好多教练说看不懂,我就跟他们说你别着急,慢慢看,今天看不懂明天看,逐渐就能看懂了,你知道我看了多少遍了?我还真不好给你们说,是不是啊(笑)。





      所以你问到这第一个问题,我想简单地用这么几句话来做一个总的回应:中国传统射箭发展演变的这个历史,等于是一个劫难,怎么说呢,你看中国传统射箭的这些遭遇,实际上从清朝末年,到民国,到咱解放以后,多少年,实际上这个阶段是一个劫难,在劫难以后的这种回归,也是我们中华民族复兴大业的一个必然。现在这个传统射箭,谁在搞,为什么能搞起来,你领导没搞,民间老百姓在搞,是不是啊,老百姓搞就说明什么问题,它是一个回归问题,老百姓有这种渴望,有这种认识。如果通过咱们的总结,能够把属于这一类的问题再进一步地深入下去,会解决一个很大的问题。有时候我跟他们教练员说,我跟你们讲,另外那一半是什么,其实我现在说的也是似是而非,我也没大搞清楚(笑),但这毫无疑问是个重大的问题。

2.“射箭不只是技术层面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思想、灵魂、心理层面的磨练。”      徐:其实我老给人说,会射箭的人不一定懂射箭,这是很重要的,全说会射箭,我说你会射箭,你懂什么是射箭,因为我这个人“倚老卖老”,我这个年纪他们都尊敬,我话就说得比较直(笑)。我说你不懂射箭,我给你讲讲什么叫射箭,当然射箭你不能像一般教材上那样处理的,篮球给个篮球的定义、武术给个武术的定义,咱不是那个意思,那只是对技术层面的定义。“射箭”它的内涵是相当、相当地深,中国从先秦时代、由民间开始,能发展到现代这样射箭运动,它不能说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啊!像原来咱们批判这个孔子,说古代把这个六艺,作为这个统治阶级维持统治秩序,是的,……[此处略去345字。],你看咱现在射箭也是一样,西方射箭,我非常赞同这个,因为我和彭老师靠得近,他这么说,奥林匹亚的这个体育,你和中国传统礼射来比较而言,差距在哪呢?它那个还是上帝主宰人,咱们的“礼射”是人在主宰自己。人有灵魂有思想嘛,可是现代射箭在很大程度上,没有把人的灵魂加进去。你看我们讲心理训练,实际上也讲究心理训练,五十年代咱们派了一批老师去到苏联去学习,以后咱们就不搞了,以后我们回过头来又再搞心理训练,搞来搞去都没有搞成,那天我跟彭林老师说,我说我等你那篇报告,实际上中国的射箭,包括中国的竞技体育,今天咱们没有记者,咱俩随便说,当着记者我不敢说这个话,怕人家不愿意听,……[此处略去62字。]中国的竞技体育走到现在,下一步该怎么走,你不好走了,其他项目咱不知道,中国的射箭走竞技体育的路走到现在,再不把传统射箭加进去,你下一步不好走了啊。光有钱行么?!有的运动员连早操都不愿意出了,这个早操练的不一定是一种体力啊,它是一种意志啊,它是一种修为啊。你看其实在汉朝的时候就说,射箭不仅是一种体力和武力的训练,它更是一种心理定向和思想修养的训练。       笔者:这一点以前马明达老师在少林寺讲武术文化的时候谈到过,说人最重要的素质,就是心理素质。你的意志品质不到位的话,技术再高明没有用的。      徐:对!没有用!所以这个东西你缺了一半儿,你添上这一半以后就不一样了。这个传统射箭,你说的用现代语言来讲,它就是一种思想,一种理念嘛,我怎么看这个问题,其实也可以说是一种思想方法。你看我在当教练的时候,特别强调,心理和技术一定同步走。不同步就出问题,这支箭你就射不好。因为你想射十环它不一定能射上十环哪,你得要学会面对这些东西啊。而要了解中国的传统射箭,我就跟那些教练讲,要学学道家的观点,释家,儒家,都得学点儿才行,我们过去是有一种“割裂”的倾向,就是这个文体就分了,你读文的就好好看四书五经,实际上从孔子那个时候开始,文武是应该不分的。他在礼乐射御书数六艺里说得非常清楚了。也就是说,传统射箭这个定义,将来在阐述当中,一定要把这一点说清楚,就是说无论如何,我们提到传统射箭,就要让人、让后来的学生们想到是有身、有心、有头、有体。



3.“原本是学习,但不该丢了自己的东西。”
      笔者:目前我们的传统射艺衰落,远远不及日本韩国,您能否分析一下原因?      徐:这个传统射箭啊,就按我走的路,我跟马明达老师聊过这个事,马老师对这个问题特有意见你知道吗,他就认为说你们这些个人把中国传统射箭搞没了。唉,(笑)当时我说你也不能这样说,你这样说有道理,但是也没有多少道理。当时那个情况其实是这样的,地中海式射法1957年才传进来,实际上,当时那就是马约翰老师,还有那个北京大学的林启武。老爷子走了,当时马约翰当团长,林启武带队当教练,在国外引进了三个项目,其中就有射箭。我是1958年开始学射箭的,当时我还不知道有这个东西,当时在我们济南军区射箭,什么叫射箭,谁也没见过,光听说书的说,没见过,北京这个天桥,上海有大世界,济南有个大观园,就是打把式卖艺的。我们到那儿就去请了那个老师来教我们射箭。从那时候开始才知道了这个传统射箭,到了1959年5月份就已经开始搞这个国际比赛的规则了。其实2月份已经开始搞了,当时举行的全军运动会就是按照国际规则来的,但是距离没那么远,咱们那个木头弓射不到那么远,距离近些,实际规则就是按那一套来的。咱们以前打的是红心,不是黄心,中国历史上那些“侯”,那是红心的,当时我们的那个靶都是红心的,以后就请了波兰的来、请了捷克的来、请了匈牙利来,就转向了,怎么转法呢,就是和国际接轨。那时候咱年轻啊,十几岁,那时候的十几岁和现在的十几岁不一样,啥也不知道,跟傻子一样,但是有一条,听领导的话,领导叫怎么练,咱就怎么练。就糊里糊涂的,学了现在的了,就是三个指头拉弓,不是一个指头拉弓,地中海式了,改成这个很自然。因为那时候就是这样:新中国成立以后,各方面都不行,就是体育还行,周总理出国访问带个武术代表团是呼啦一片的,哎呦,这个好。你包括那个谁,张文广,那是参加1936年奥运会的人啊,在德国,那个场地后来我也去了,他在那儿打了一套太极拳,包括成都体育学院的那个郑怀贤老师,耍了一下那个刀,希特勒都能下来接见他,你这个是什么东西啊,整这么半天,希特勒都欣赏。只有这个体育能走出去,就逐渐改成这个东西。可是这其中最大的错误在哪里呢,不应该搞了现代的,放弃传统的,这就不是咱们的责任了,是不是啊,这就是领导的责任了,咱说句不好听的,管理者的责任了。其实韩国日本它引进现代射箭比咱们晚,我们成名的那个时候,韩国日本算老几啊,根本就不行,但是尽管人家引进现代射箭晚,但是人家传统的东西没丢啊,所以一直走到现在。其实我很早就在学这个传统射箭,我老说我还有一点底子,当年那个老先生教我的,我后来也弄到一本《清代射艺丛书》,当时有一位《羊城晚报》的特邀记者,是一二·九运动下来的流亡学生,东北人,能写东西,给你们李老师(李淑兰)写报道的,你们李老师有名我说都是他写出来的,那小子能写,我请他给我翻译,我成天背上一段,我就在看这些东西,那时候我就在学,就一直学到我有病以后,我到香港,认识了谢肃方。一个外国人,了解中国的东西了解太多了,我回来下决心,这才开始走这个路。真的,我说我搞了一辈子射箭,还不如他,我对这个中国的传统射箭始终有这个印象,有感情,一勾就起来了,因为前一段儿太忙了——我们这些人,忙得不得了,我这个总教练当的,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成天忙活,没有时间来搞这些东西,就这样一个过程发展过来。所以那天我也跟马老师讲了这个话,这么发展过来,当然管理者责任很大,它的责任不在于搞了这个,而是人家韩国和日本没丢传统,而咱们丢了,这一丢多少年了?五十年了!




    笔者:您之前接受采访曾说过,六十年代,射箭项目的荣誉,并不是转向的胜利,而是传统的胜利,但是后来全面转向,——当然马明达老师父子两位的观点比较激烈,说是“彻底抛弃了民族式射箭”,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徐:其实这个东西吧,作为我们这个搞专业的来讲,它不是抛弃,不是抛弃,是向人家学习了,但是那时候缺什么你知道吗,缺这方面的专家来引导。你看,我现在想啊,我这几年学习这些东西以后,我有个感觉,现在我懂得这些道理,虽然是一知半解,但是如果三十年以前或者四十年以前,我懂这个道理的话,中国射箭训练的道路不会是这样,会是另外一条路。其实现在不论怎么变,咱走的还是师傅教徒弟的那个路子,没离开这条路。      笔者:假设当时您已经知道了,会是什么样子?      徐:你看啊,前两天我写了一篇文章,提高射箭的训练环节,内部我叫几个队员看,他们就说,你早干啥来?早不告诉我们这些事,早告诉我们,金牌还用等到2008年,早就该拿来了!他们就看出来了,就这些事情,如果加这些东西,就没问题了。就是这个训练。这个训练太重要了,将来我想我们专门谈这个问题。因为都是我亲身经历熬过来的你知道吧。有的不是我说,这些东西我是自学成才的,(大笑)当时没有什么可参考的,没有教练,像我们1959年5月住在天坛,就是前门大街,看见人家报名有教练,哎我们怎么没教练哪?就跟领导说你得给我们找个教练啊,领导说哪有教练啊,你们就是教练啊,中国哪有会射箭的,那时候真没有,这怎么办啊,说你们自己选教练吧,也可以,那我们自己选吧。领导一会儿回来又说,——我记得是武汉军区的一个上校,老头可好了,他说你们选教练可以啊,成绩好的不能当教练,像小徐这样不能当教练,打不上的,成绩不好你们当教练,我们选了三个教练嘛。(大笑)所以你看现在社会上,为什么在“正名”,在搞“恢复”这些东西,包括我写的那篇叫《地中海式射法和传统射法》的文章,为什么在全国范围有那么大的反应,也就是因为这个。我说你们反应再大我也不怨你们,为什么呢,因为你们都是年轻人,压根就没见过,没听说过传统的这些东西,一看电视就是现代射箭奥运会那一套,很自然地,你们就不懂传统了。







4.“整个社会文化观念的缺失,也同样体现在人们对待传统射箭的态度之中。”      笔者:电视、电影这些影像传媒确实很重要,比如说《魔戒》这部电影里面有一个精灵族,非常善战,他们全部都是使用地中海式射法的。不少人学射箭都是冲着这类东西去的。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徐:对的!是这个情况。而且人家的那个射法,是完全对的!那真是地中海式射法,他那个技术上一点儿不错,就是咱们说的那个《指环王》。可是中国电影电视上出现的这些个射箭,全是假的,不是“假”的,压根儿他就是不懂!我心说话,你们这些人在这儿拍,你懂射箭吗?你拍那个玩意儿。那些射箭的动作根本就不对啊!包括那个弓也不对——哪怕你弄一张像样的弓,弄一个像样的动作,找人给指导指导,弄出来也能像那么一回事。你比如说现在表现脚掌弩,它是要这样上(脚蹬的动作),要不它有时候上不上劲儿,但你上千人射箭,都躺在那个草地上,望天上射,那不是瞎射吗,不瞄准你能射箭么?那都是假的,一看就是假的,那都不对啊。所以它这个东西吧,怎么说呢,人家《指环王》那个射法是对的,标准的地中海射法,是因为人家电影行业专业到一定程度了,有一种专业态度,这个态度很重要。咱们的都是不对的,都是些道具弓,至少应该问一问,当然咱也不管这些事。就像那天我听彭林老师给我说了个事儿,08年奥运会的时候,他要把“礼射”放上开幕式,他找组委会谈了,……[此处略去139字。],我说他们不是没有“文化”,而是没有咱这个“文化”,不懂这个东西。整个社会文化观念的缺失,也同样体现在人们对待传统射箭的态度上。他们有别的方面的知识,只是没有咱这方面的知识。


      笔者:那么您觉得,所谓的“射箭文化”,在现代社会当中包括哪些方面?      徐:其实这个传统射箭吧,我们向外推广的东西,我们把它作为一种文化,中国文化的核心是什么,中国文化讲究一个“礼”,婚礼啊、丧礼啊,这一套礼,孔老圣人整的这一套礼。这个礼吧,从现在射箭来讲呢确实是很欠缺的,另一方面我们推广的,好多人也不大懂。但是我鼓励大家,这个东西千万别着急,目前传统射箭也挺热闹的了,全国到处都是,到处都要求比赛,给我打电话,整个的形势还是很好的,相比较大概十五年以前,我在北京组织了一个关于传统射箭的活动,聚餐时,有三十来个人,中国人就仨,还有是清华的一个老师,他是台湾人,那时候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力量。现在搞这个已经比过去强得多了。所以我觉得这个东西,一个是怎么恢复,传承这个文化,所以内蒙他们搞这个民运会,那达慕大会。因为中国这个传统射法在一定意义上又叫“蒙古射法”。蒙古弓、蒙古箭、蒙古射法,他们民委、体委请我过去,要研究民运会怎么开展射箭。他们原来搞的前几年的那达慕大会就是弄个现代弓,噼里啪啦一射,也没人看,也没人参加。我就跟他们说,不能搞地中海式,要搞传统的,……[此处略去70字。]我跟他那个领导讲,咱现在讨论的不是技术问题,讨论的是传承文化,你们要不要搞传统文化,你要搞传统文化,你要按学术一点的路子来走,去查资料,我还把内蒙古师范大学的一个研究传统射箭的蒙族女博士找来参加会议,大家听听博士怎么讲解这个问题,就是希望贯彻一种观念。







5.“中国传统射箭能发展到现在,青海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笔者:少数民族在恢复传统射艺当中的地位如何?您能具体谈谈这方面的问题吗?      徐:非常非常的重要。这个事儿啊,你看,首先说藏族的,在青海,青海是个多民族的地区,它以藏族为主,第二就是回族。我记得十来年以前,2001年、2002年我和老谢我们一块去青海,第一次看他们那儿的老百姓射箭,我认识了一个什么人呢,原来海中地区的有一个专员,曾经是青海省水利厅的厅长,这是个射箭的发烧友,这么大官,就喜欢射箭,青海的领导人有不少喜欢射箭的。我看他们射箭,呦,射的那个靶子还挺远。我看了半天哪,哎哟,我就跟他们讲,我说你们这个传统射箭搞的不错啊,他说,徐老师这是我们藏族的传统。我告诉他这不是藏族的传统,这是中华民族的传统,你搞的这个东西,是符合“礼射”的,它的射法、取箭、计分、排名,都和那个礼射是一样的。而且你说巧不巧,有不少地方和奥运会还是重合的,它的比赛规则、比赛设施、包括人员配备等等。实际上是它们当初在和汉民族文化融合的时候,传承下来的,但是中原地区发生了一些其他的变化,而在他们那儿保存下来了。当年我和老谢的第一选择原本是内蒙,但是内蒙没能传存下来,内蒙从1959年以后它就变了。因为内蒙这边还是离北京近哪,它就跟着变了,青海那头远。后来我们到新疆,发现那里也不大行了,原本你要看射箭就得看锡伯族的射箭,察布查尔县那是射箭之乡——乾隆年间守边的一伙人在那儿么,连这里的射箭都不行了。最终只有青海保存下来了。而且青海这地方有一个什么优势呢,它能搞起大的比赛来。后来我就给他们组织了几次比赛,一个尖扎,一个乐都,都是河湟地区的。你要从这一点来说,中国传统射箭在现代还能继续发展下去,青海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我们传统弓委员会在南京成立了一个“传统射箭发展领导小组”,我本来想叫郎维当组长,他说不当让我当,我就叫青海的一位当了副组长,他们有能力搞比赛啊,我把全国各个地方练习传统射箭的都组织到那儿比赛去,有的担心自己说水平太低,射不上,我说你射不上也射不到地下,地球那么大,射上射不上你射就行。这么一个重在参与的态度,让这个少数民族地区青海、内蒙把这方面活动搞大了。在这个过程中有些领导着急,因为运作起来还是比较复杂的,需要协调的东西也挺多,我就说别着急,也不能勉强,需要慢慢由以地中海射法为中心向中国传统射法转移,逐渐地转变,这个其实就是看你提倡什么,你提倡就行。青海它就是提倡传统射箭的嘛,它原来用的是复合弓,就是带轮的那个,那个射得准,它有个撒放器,是个半机械化的东西,现在组织比赛,我就逐渐把那个项目给它去掉了,咱就发展咱这个东西。当然青海那边要受到地形限制,它是“南山射箭”。北山它有一条湟水河,它不是有一个湟源嘛,湟水河往南边都是山,就进了山了。原来是一个公社,现在就是一个山沟就是一个乡,那里就射箭;北山比较平,能跑马。都说“南山射箭、北山跑马”。所以要看这个骑射的话,内蒙骑射还是最典型的,它本来就“工于骑射”嘛,它就是个骑射民族、“马背上的民族”嘛。    笔者:是的,您文章里说过,几次举办比赛提倡的都是“光弓”,文章说得很透彻。      徐:对,当时我给它下了个那么一个定义:“一个好的反曲弓或者复合弓选手不一定射得好光弓,但是你光弓练得好,一定能够成为一个好的反曲弓手或者复合弓手。”好多人不服,我说你将来就知道了,慢慢你就了解这个东西了——那个复合弓太好射了,谁都能射,(笑)光弓不好射,光弓是最具挑战性的一项运动。



待续
作者张天昱,1981出生,吉林长春人,师从马明达教授学习马氏通备武学。本文原载于《武学》第一期,2015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转载时进行了格式修改,删除了所有注释。有兴趣的朋友可以从当当网等购书网站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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